“难怪,难怪,”厉知府的思路彻底打开了,“难怪这一次对南官下手如此狠厉,恨不得敲骨吸髓。而内阁虽然不肯拟旨,却也不敢公然劝谏,尤其是那些南人阁老,更是装聋作哑,宁可被千夫所指也不出头……”
这时候若是出头,那就只有被卷进去尸骨无存的份,这是在收砍头钱了,谁敢抗命?至此,厉知府的思路已经完全清晰了——死局之中,还有一条活路!身为在南方做官的北人,厉知府必须要把两个大老板都应酬好了,方才能活命,他要为皇上抄家,而且不能贪污太多,如数把银钱交给锦衣卫押走,如此可保北方的家人平安。
再者他还要保证浔阳顺利完成政权交接,没有形成抵抗,才不会被买活军顺手杀了,又或者引发双方真正开战——战事一升级,京城皇帝还要以战败来办他!为的是他把买活军惹怒了,若是气氛更紧张,令买活军对江北也发生想法,到时候受累的还是敏朝自己!
王朝积弱,气数已尽,真是气数已尽啊……虽然,奇怪的是,随着王朝领土的丢失,衙门财政反而变得宽裕,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敏朝京畿一带的日子还比从前要好得不少,这难免给人以荒唐的感觉,但朝廷在军事上的软弱和绥靖,还是令厉知府不免发出长长的叹息,不过,这叹息中却也不乏解脱——也罢,既然局势都是如此,他又不必再顾虑远方家人,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无非是些许骂名而已,厉知府已经完全想开了——别看现在骂得欢,买活军把江南占去之后,儒生还能骂多久还真不好说呢!
“如此,那倒也简单了,如今唯独的问题,便是找谁去抄家。”
现在,问题从路线回到了执行上来,厉知府询问地看了刘师爷一眼,指望他已有智珠,“衙役是用不得的,还要防着他们走漏了风声……拿着令箭,去找郑敏借兵?”
郑敏正是水师将军,他率领的三千水兵,是如今江左道境内最能称得上精锐的军事力量了,想要借兵,厉知府自忖不算太难,可唯独有一点,那就是这些兵和匪也没多大区别,厉知府一个二层主子,阻止不了他们吞没抄家财物,生怕上交的少了,锦衣卫不能满意,又怕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私下去抢掠别家,坏了官声,等买活军进城秋后算账。
刘师爷直接否决了郑敏,理由除了厉知府所说的两点,还有一点,“丰饶县已属买活军,如今买活军已将之江道收入囊中,从丰饶县西进的话,豫章还在我们之前,布政使应当要调走水军去防豫章了,东翁还要准备粮草,打发他们上路,此时再谈借兵,郑敏必定狮子大开口,就是抬出锦衣卫来也不管用!”
“那我们还有何人可用?”厉知府奇道,他倒不觉得刘师爷危言耸听,敏朝武将的贪婪无度,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事实了。“这也不能用,那也不能用,难道……还要向买活军借人?”
他突发奇想,但很快被自己逗笑了,“买活军倒是有些巡逻队可用,但也要我们能借得到啊!再说,巡逻队这会儿也不在浔阳,前些日子不是已经往湘江道去了?抛开巡逻队,买活军本地的办事处也没有那么多人手!”
“东翁果然和老朽想到一块去了!”
刘师爷嘿嘿一笑,对厉知府拱了拱手,做出一副从容的模样来,实则心中想道,“我就是出个主意,成便有赏,若是不成,那我往买活军那里一跑,回会稽找家里人去,你又能找得到我么?”
实际上,面对这个困局,他也颇觉棘手,解决方案更是突发奇想,死马权当活马医了,只是面上当然不会露出来,反而是仙风道骨,仿佛一切都在算中似的,从容道,“东翁,此事的确离不开买活军,需要他们出面中介,不过出手的倒不需是买活军——东翁可知道,如今浔阳城里,外来汉子颇多,其中最为憨直悍勇,比一般汉人更加守信的,便有不少来自百喵的土司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