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双瑶现在提出的这个思路,那就太简单不过了,当然也非常的正确,本来嘛,只要揭穿了真老母教反六姐的立场,这个魔教在买地肯定是人人喊打的,只要有一丝迹象都会被人密告,之前他们也不过是渗透了一两个闭塞村寨而已,倘若有壮大的苗头,譬如说是往土楼外的村寨蔓延,那不用多说肯定有人踊跃举报——开玩笑,冒犯六姐天威,如此邪门歪道,死不足惜!
至于转胎丸呢,解释的思路也就不必多说了,“转胎丸会危害后代——本来就是六姐的活死人了,所生的孩子也是家生子儿,六姐自然有权做主,不许你们吃什么就不许你们吃什么,还有什么道理可讲的?至于说结扎,那又怎么了?富户用阉人的也为数不少呢,要吃转胎丸的家里,好说都是有几个女儿在的,不至于绝了后,现在女儿也能传代了,难道对你们这些愚夫愚妇还不够宽待么?”
一旦绕开了孝逻辑,不用去硬解释‘胎儿也有健康权’,这文章实在是太好写了,编辑们纷纷表示自己不再需要帮助,历来被钦点做注解的沈曼君,也表示自己只需要明日去医院进一步了解男性结扎术便足够了,这个临时会议很快散了场,但谢双瑶却迟迟没有再投入到工作之中,反而从空间里摸了个甜筒冰淇淋出来,慢慢地舔着,尽情地用精致碳水来安抚着自己的心情。
她知道,这会儿她确实有点儿惆怅:十六年了,她给这片土地带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她刚才办了宇内盛会,让万千人高呼‘我军强盛’,现在的买地,对于这个时空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魔幻世界了,不仅仅是因为其上的科技,更是因为民风民俗,相对于外界,确实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
甚至可以这么说,谢双瑶已经让治下的一些人,活得比现代人还更现代,她设计的有些制度,谢双瑶认为,因为没有历史包袱,也没有外界压力的缘故,是要比现代往前更走了一步的,
但是,谢双瑶从来没有一天没意识到敌人的强大,她的敌人并不是京城的皇帝,并不是腐朽的制度,甚至也不完全是落后的生产力,谢双瑶总感觉到她的敌人是无形而又庞大的,它无所不在,无法回避,始终横亘在每一处——这种思维方式,这种常识,这种写在了思想上,难以抹销的,自成体系的钢印——
你拿什么去惩罚吃转胎丸的人?除了你的任性和强权之外,你的依据在哪里?你知不知道甚至几百年后,把自己生的小孩以送养的名义卖掉,吃转胎丸,也依然都是法律上的灰色地带难以接受惩罚,更别说家暴、虐待是如此随处可见却如此难以惩处?
当它还没有降生的时候,胎儿只是母体的一部分,并不享有人权,在法理上它并不拥有健康权,而当它降生之后,在繁复的养育活动背后,隐藏的是牢不可破的原始逻辑——付出劳动者拥有对成果的主权,子女,天然是父母的第一个奴隶,父母对他们几乎拥有无限的主权,正是因为拥有如此的权力,人们才有无限繁殖的,种群才会不断的扩大。这是数万年来从未被人打破的权力链条,哪怕是数百年后它的余痕依然清晰地捆绑在人类社会之上那——你考虑过触动它的后果吗?
谢双瑶是很难感到沮丧的,通常来说,越是困难的挑战,越能让她感到兴致勃勃,乐在其中——当然,这也是因为她总有十足的把握,她知道自己会赢。客观地说,拥有如此的暴力,这个星球上也的确不易找到她的对手,但是,这一次,很罕见地她感受到了一丝压力,她认为这才是她面对的最棘手的敌人——旧的思想,它留下的痕迹,它严密的逻辑,诞生于其中的‘常识’,要改变它需要的时间实在太久,它像是潮水,被遏制一段时间,又会强烈地反扑,迎来一次返潮——
但是,她是不是就注定会失败呢?
谢双瑶不这么认为,她喃喃地说。“时间……我需要更多时间……”
还好,她还很年轻,这么一想,她很快又满意地笑了起来,丢掉甜筒包装纸,走到窗前,双手叉腰,用不逊色于体育场讲话时的气势,凝视着远方的夜空,充满了对于未来,对于下一代无限的憧憬。
谢双瑶的双目,闪闪发亮——还好,她还拥有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