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点江山总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尤其他们反正也不要用来执行,徐侠客没有参加进讨论里,他在吃买活军给他们带下船的干粮——糖水黄桃罐头、自己炉子里烘烤的饼子,在占城这里得到淡水补给后新烘烤的,至于蔬菜和肉类,这个就靠本地人的供给了,但徐侠客并不多吃,他也建议买活军不要多吃,陌生的食物吃多了,在远离船只的地方拉肚子不是好事。
通译和马夫、护卫们都吃占城本地的食物——他们用芭蕉叶包着米饭,米饭里裹了鱼酱,然后在路边随意就收集了一些野菜,用混浊的河水随意漂洗一下,又从马背上解下了一个钵子,取出石锤,从囊袋里取出调料,一边撒一边捣,很快就捣出了滑溜溜的一坨菜糊。这就是这一餐的菜了。
如果是平时,本地人就吃这些了,但买活军是上国来的贵客,所以他们准备抓点鱼来吃,同时有一个浑身刺青的马夫站起身来,手里提着一根尖端分叉的木棍,走进路边的林子里,过了一会,他手里掐了三四条蛇走了回来,通译立刻取出火石开始生火——如果不烤肉,他们是不生火的,这些马夫徒手抓来鱼,立刻用竹刀熟练地去鳞剥皮,然后片成薄片洒上调料:鱼脍!
这在江南、广府,都是难得的美食,会做鱼脍的大厨是可以多拿工钱的,但买活军的人不敢吃生食,读书多的人胆子尤其小,因为买活军不遗余力在报纸上宣扬生食的危害,张宗子不失时机地对两个通译普及了一番寄生虫病的表现和危害,又遗憾地对于小月说,“应该多带些卫生方面的剪报来,或者干脆印刷个小册子!”
于小月这次没有杠他,而是点头记了下来,“这些经验应该不止在南洋,云贵也都通用,这些地方的民俗应该都是接近的——对我们将来是很有用的参考。”
看起来,买活军的确是雄心勃勃,尤其是这个于船长,已经很肯定自己将来要做出怎样的事业了。徐侠客不言不语,把托着鱼脍的芭蕉叶包了起来,塞到柴火堆下方——他也不愿吃生食,宁可味道不好,也要尽量吃热的、熟的、新鲜的,这是徐侠客多年来的江湖经验。
随从们对于上国使者的决定自然是不敢反驳的,虽然看得出来他们有些可惜,不住地咂嘴摇头——在城里,吃鱼脍的机会不多,至少轮不到奴隶们。于小月告诉通译,他们五个人吃两条鱼够了,余下的鱼随从们可以自己处理,吃鱼脍或烤鱼都行。
火烧起来以后,坐在火堆边上就很热了,通译擦着汗说,“他们吃不得鱼脍,鱼脍要有调料才好吃——盐贵呀!”
这还是国王的近侍呢,看来,南洋的丰饶和穷困真是如影随形,不过买活军的盐不稀奇,于小月立刻送给他们一大包——这本来也是他们要送给村寨的礼物。这些随从们立刻欢呼了起来,那个捕蛇的马奴本来正在杀蛇,此时也殷勤地摘下苦胆,献给上国的贵客。
苦胆是滋补的东西,按照通译的介绍,他们用胆汁滴在通译带来的淡酒里,酒水立刻变青了,同时,这苦胆还可以用来做调味料,配合一种辛辣的本地茱萸,抹在烤鱼上,鱼皮会变得又脆又焦,鱼肉也因此渗入了苦胆和茱萸的刺激味道,又有了买活军的盐,从路边摘下的一种酸果子的汁水,烤鱼的滋味就很丰富了,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味道,但这一顿对土人来说毫无疑问是吃得很好了。
更让他们欢喜的是,餐后,买活军还打开了一个铁罐头,把里面的糖水和果子分给他们——果子在南洋是不稀奇的,这里四季都有果子,对果实的食用是南洋人生活的一部分,但糖水惹来了极大的喜爱,本地的土著非常嗜甜,就连两个通译都不断地咂巴着嘴,把用来分食罐头的芭蕉叶碗舔了又舔。
这些随从们甚至把买活军使者们当成了神明,进行虔诚的礼拜,在他们面前叽里咕噜地不知说些什么。
“他们希望你们能在占城常住不走!”通译也愉快地笑了起来,“这些土人许多都很纯朴,你给他吃的,就是他的朋友,你们给了他们盐巴和这样好的糖水,那就是他们的第二个主人——如果把他们带回华夏去的话,他们会一辈子都对你们忠心耿耿的,那是带着他们享福去啦!”
这话并不假,昆仑奴,在华夏大多数的时候指代的就是来自南洋这些肤色黝黑的矮个子,他们是温顺、忠心而且任劳任怨的。往往很多华夏的海商喜欢收用一些昆仑奴使用,买活军如果愿意向占城国王索要这些奴隶,国王也会欣然赠予的,这是几方多赢的事情,所以这些随从们都非常的殷勤,因为他们有这样的指望。买活军也不能说他们奴性重——他们已经切切实实地看到了土人们过的日子,吃,是有得吃的,但不能说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