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夫人说她教书时间长,有积蓄,她来做东,还说请上城东的几个老寡妇姐妹,都是各地迁移过来的,现在她们也开了个读书会,彼此帮着补习——祖母上回也去坐了坐,于是二人便这样拉扯着走了,回来的时候,祖母的脸都是红的——竟吃了几杯酒,又去茶馆听书,吃炸鸡,祖母还给我们带了炸鸡架回来,那日爹你吃的糖醋鸡架就是第二日回锅做的。”
“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第二天才从外地回城的叶仲韶简直惊呆了,他涨红了脸,甚至有几分口吃,“你祖母怎么、怎么怎么竟……”
放浪形骸四个字,怎能用来形容母亲呢?但简直又非这四个字不可了!叶仲韶竟了半晌,只能愤愤说,“你母亲也不和我说!”
“长辈的事情,怎好搬弄是非呢。”叶昭齐背着手,她的马尾巴又得意地一跳一跳起来了,“其实倒也不是故意去吃夜饭的吧,除了那回去见识夜市以外,其余大多都是如今晚这般,因大家白天都有事要做,没有聚餐的闲功夫。便只能选在傍晚了,便连这顿饭,我也是无奈呢,这些小姐妹,彼此应酬结交,十分的亲密,也是想起一个社来,又要推我来做社长,若我连这顿饭也不能来吃,难免就不能服众了,因此虽也知道,庭训不该晚归,但只能事急从权了——爹啊,这社长若是换了旁人来,女儿又如何能心服呢?”
叶仲韶现在已经顾不上女儿夜归背后的什么征兆了,满心都是母亲的疯狂行径,五十多岁的人了,大晚上的出门,连灯笼说不定都没打,还吃酒!若是栽在水沟里该怎么好?再说,女儿这个借口也非常的好,在叶家人看来,于文名上有些功利心,还是很可以理解的。
他便有些心烦意乱地说,“和姐妹友朋们小聚,倒没什么不正当的,只天黑了还是不能单独出门,这外头黑灯瞎火的,摔倒了、磕碰了可怎么办?二则便是提了灯笼,你瞧这檐下、门后,黑洞洞的,若是藏了匪徒可怎么好?这里毕竟是港口,外来人口很多!虽说平日里治安还清明,但也不能不防个万一。”
“明白了。”叶昭齐便乖乖低头听训,又道,“以后若爹不在城里,我就去请舅舅伴送我。”
“……”叶仲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但又被女儿拿了话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又说,“可不要养成什么大手大脚的毛病,姐妹面前,不可小气了去,但花销也要有个数,你那二两银子,至少要用两个月——回头我是要来查你的账的!”
“哎哟,知道啦爹爹!”昭齐便拉长声音撒娇起来,“别说了,都知道了,就别再说了嘛——”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拉着叶仲韶的袖子,来来回回地推着,把叶仲韶推得犹如一团棉花,只嘴还是硬的,“如今你是越来越有主意了,究竟我也管不得你什么,你只谨记了,要谦虚谨慎,对了老前辈要尊重,别以为自己拿了一次月考第一,便是天下第一了。你舅舅且不说,吴家叔叔、张家叔叔,都是有大才学的人,只是或算学不好,或体测不行,才让你争了先去,拿一次第一,也不算什么,你要次次都拿第一,才是本事,可明白了?”
“知道了,知道了。”
父女二人如此一唱一和,到家中已是重新亲热起来,果然,老夫人也未问得仔细,只知道孙女平安回来,便张罗着去澡堂——其实这也是叶昭齐随意在晚间出门的原因,因叶家人时常在晚上一起出门去澡堂,多少形成了一种晚上出门无碍的认识。叶仲韶和一个老家人带着四个儿子,在男澡堂里指挥四个泥猴搓澡,十分辛苦,不过洗浴本身还是叫人欢喜的,只今晚洗了头,要控制儿子们在休息的花厅里等到头发干了再出门,十分的困难。
如此折腾下来,待到回到家中,已是疲惫不堪,叶仲韶躺在床上,就忍不住和沈宛君商量,“不如把儿子们都剃成青头算了,免得洗澡了还要等在那里,他们也无聊,我们也难管。”
沈宛君坐在妆匣前,手里拿着曼君送的面霜正擦脸,闻言便笑道,“他们剃了也无用,总归是要等你晒头发,要剃,只能大家一起剃。”
这又突破了叶仲韶接受的限度,且再往下说的话,男人剃了,女眷没剃也是没用的,还要等女眷。因此他便放下这个念头,只说起大女儿,“昭齐这个样子,倒让我发愁得很——不为了别的,只为了她的婚事,你说,这样下去,可该怎么办?”
这的确是正论,沈宛君也收敛了微笑,盖上面霜,走到叶仲韶身边,钻入炕上,先惬意地叹了口气,方才道,“仲韶,我这一阵子也想和你谈谈这事——你说,咱们还要回去,还回得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