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张婶回到住处时,已然到了亥时,可她根本没得休息——她得赶紧和面,为明日的生意做好准备。
包子铺必须一直经营下去。
这是她那早逝的男人临终前唯一交代给她的话。
张婶一想起自己那短命的丈夫,就忍不住一阵咬牙切齿。想当年,她好歹也算这乌盘城里数得着的美人,好些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们整天围着她献殷勤,可她却脑子一根筋,嫁给了那个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只会做包子的男人。要说靠着这包子铺,一家三口虽说不上锦衣玉食,但也能较为富足地过完一辈子。可偏偏男人命薄,孩子还未满周岁,就得了怪病撒手人寰,留下她这孤女寡母,靠着一间包子铺维持生计。
张婶想到这里,不免叹了口气,她的腰有些隐隐作痛——揉面可是个体力活,对一个女子来说更是如此。十几年来的日夜操劳,再加上年纪渐长,这样的毛病早就在她身上显现出来,只是张婶既没闲钱,也没那功夫去慢慢调养。
“娘,水。”这时身旁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声音,梳着两个冲天鬏的小女孩乖巧地给正在辛苦劳作的母亲递来了一碗清水。
女人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了回来,转头看了看笑起来有一对虎牙的女儿,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方才的牢骚与背上的疼痛在这时似乎也消散了。
她伸手接过瓷碗,喝了一口,又递还给自己女儿,说道:“青焰乖,先去睡吧,娘一会儿就来。”
小女孩接过瓷碗,但却并未如往常一样听话地离去,而是有些踌躇地站在原地,看那模样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张婶将她一手带大,哪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她微微一笑,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笑问道:“怎么了?”
女孩又迟疑了一会儿,这才低声问道:“娘,你说真的是他吗?”
这个问题让女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但很快她就回过了神来,笑容再次在女人的脸上漾开,她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女孩头上的冲天鬏,喃喃说道:“会是的,一定是的。”
说着女人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屋内,那不大的正屋中有一座神龛,神龛上有少许贡品与一座小小的香台,却并无神像或灵位,只有一幅老旧的画像挂在上面。
那是一位貌美的女子与一个头上用白布裹着厚厚一层、两侧微微凸起的男子。二人立在画轴中,或许是年岁久远的缘故,画轴隐隐泛黄,一些地方还有些脱墨,以至于模糊不清。但二人对视时,那眸中的笑意,却好似能穿过油墨、破开岁月,直抵现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