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祥酒楼,二楼包间。
席上围坐着六个人,从码头收工,伍世豪因为有些事要说,就没有回九龙,而是约了亲近的苦力强和王胜光过来吃饭。
苦力强是疍家仔,五年前父母出海打鱼遭遇风浪,他为了照顾年幼的妹妹,这才来码头做苦力。
王胜光则是半年前来港的新移民,在老家跟着村里免费教拳的师傅学过两年拳脚功夫。
两人和伍世豪是同乡,又敢打敢拼,颇得伍世豪看重。
酒宴接近尾声,细威夹了一块烧鹅肉放进嘴里,吃得满嘴流油。
他埋着头一边吃,一边含糊说道:
“哥,现在我们赚到钱了,什么时候把嫂子接过来啊?”
伍世豪把嘴里的饭菜咽下肚,摇了摇头:
“不急,等码头上的事安定下来再说。上个月我托侨批馆给家里寄了一点钱,阿梅待在老家反而好一点。”
侨批,汇款暨家书的意思,也就是信、汇合一。
为生活所迫或躲避战乱,大量潮州人以及沿海一带的人远渡重洋,到东南亚及其他国家谋生。由于这个时期金融邮讯机构尚未建立,捎回家乡的款项和信件都是由专门往返国内外的水客和侨批馆递传。
“对了,其他兄弟的辛苦费已经给了,这是你们的。”
伍世豪停下筷子,从口袋掏出港币放在王胜光和苦力强面前。
“每人五百块。”
“谢谢豪哥。”
两人眉欢眼笑的接过钱。
“不是我给的,是安哥给的。”
伍世豪摆了摆手,不紧不慢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面色被酒气激得潮红。
“安哥是生意人,等生意做大了,就不适合掺和码头这些社团争斗。而我们虽然只是做码头的搬运工作,不参与赌档这些偏门生意,但身处码头这种是非之地,就算是拿下整个码头,以后肯定免不了和这些社团打交道……”
伍世豪是个聪明人,从李安把码头上的事交给他们兄弟打理,白天又特地介绍他认识上环差馆的几名探目,意思几乎是不言而明。
这是个黑白无序的年代,差佬、字头、商会,利益纠缠不清,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黑白之分。
不要说那些探长了,就算是字头,背后同样也少不了那些同乡商会的支持。
生意人嘛,肯定不适合过多的掺和这些事。
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但至少明面上是干净的……
码头上,除了正常的进出口货物,商行旗下的杂货货轮同样不少,运的也都是药品、橡胶、钢铁、机器这类的违禁品。
这些表面上经营正当生意的商人,背地里大多都是依靠走私大发横财,而他们所支持的字头和差佬则是能保证他们商行的生意一帆风顺。所以这年头做生意,没人是行不通的。
不但是官面上的,还有字头的。
伍世豪也知道李安抢占整个码头的搬运工作,一方面是码头上确实能赚到钱,另一方面同样也想笼络一批能帮自己卖命的人手。
李安是他们兄弟来港,饥寒交迫时遇到的贵人,对他们完全可以说得上优厚,从来没把他们兄弟当外人。
得人恩果千年记,伍世豪心甘情愿替对方卖命。何况李安把码头给他打理,这种送上门的富贵,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
顿了一会儿,他放下酒杯,继续说道:
“今天的事你们也看到了,只一个五号码头,那些工头联合起来,手底下就有近两百人,还没有去社团搬救兵。我们的人手不够,只凭手下这二百多人,想拿下整个码头有些困难。如果那些小字头联合起来,我们不一定招架的住。刚好可以趁着这两天时间,再笼络一些人手。”
伍世豪眼神看向桌子对面的两人:
“王胜光,苦力强,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问一下六号码头那些苦力,有没有愿意帮忙做事的。”
“没问题的,豪哥。”
两人停下筷子,连忙应道。
“还有大威,掮客的生意先放在一边,如果那些船东经理要人的话,会自己找过来的,这两天伱就在五号码头帮手。”
埋头吃饭的大威抬起了头,嘴里含糊应道:“哦,知道了,豪哥。”
似乎有些不放心,伍世豪又叮嘱了一句:
“细威,记得把货款收好,看着点你哥。”
“豪哥,我每天都盯着他的,他很久没去赌档了。”
细威帮了句嘴。
大威也是连连点头:
“是啊豪哥,从上次石硖尾的事过去,我已经快半年没去赌了。”
伍世豪听着两人的话,过了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说:“大威,别说我这当哥的不近人情,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的钱我帮你存着的,等下次我托侨批馆的同乡帮忙带回家给你奶奶盖房子。”
“知道,知道。”
大威点了点头。
“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