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城内,道路修得还算平坦,然而也能看出来时日已久,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损坏,导致地面坑洼。街道两旁房屋林立,大多都关闭着屋门,偶尔有人开门做生意,也门可罗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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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明找旁人的路人问了句县衙的方向驱车前往,周围过路的行人听见后纷纷看过来。
连车上的卖菜老伯也有些惶然,连连摆手,“去不得呀,去不得,县衙里的衙役凶狠,但凡去那边有什么事,都要有银钱开道,否则他们是不会管的。”
俞逖看着街边屋檐下乞讨的幼童,双眼麻木无神的中年男人,游荡的无赖痞子,分明是青天白日,但这群人却好像是行尸走肉,肉体还活着,精神却早已消亡。
“老伯,远安县像这样有多久了?”俞逖放下车帘,压抑着胸中的怒气,慢声道。
“唉。”老伯摇着头叹气,老泪纵横道,“有三四年功夫了吧,以前远安不说风调雨顺,但大家伙好歹还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但自从姓蔡的狗官上任后,增加赋税杂税不说,做什么事都要钱,否则根本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想起家里还嗷嗷待哺的孙子和骨瘦如材的老婆子,老伯抹了把眼睛,“之前还能坚持下去,但去年天气不好地里收成也不好,村子里好些年轻人为了养家挣条活路都外出做工去了,现在也没见着回来。主家今年又加了租子,地里还没到收获的时候,实在没法子了,我这把老骨头就说来县城里卖点菜,好歹能有点米下锅,否则只怕都要饿死了。”
祝春时从前见过最糟糕的就是京城陋巷里的乞儿和为一家生计汲汲营营的市井百姓,但没想到和眼前远安县的人比起来,那种日子就已经是很不错的生活了。
她只是听着就觉得心里难过,一想到他们是切切实实地过了两年甚至更久,她就觉得嗓子眼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俞逖动作轻缓的伸手去握住她。
老伯胡乱擦了两把脸,又觉得有些不好,忙放下手,“小郎君,县衙那边是真去不得啊!”
“不是说前面的蔡县令和县丞被知府大人下令收监,只等秋后流放了吗?怎么远安县里好像依旧我行我素,没什么变化,主簿也没出来管管吗?”
老伯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老头我前次来的时候,听人说朝廷要派新的县令大人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到,万一又是个狗官,那简直就是逼我们去死啊!”
俞逖叹了口气,安慰的话在这时候都显得分外单薄,只能道:“老伯,你放心吧。”
外面驾车的平明连江也听了一路的话,心里头对这县城的百姓都充满了同情,而对县衙的人则满是厌恶,看着眼前的县衙大门都恨不得唾弃两口。
“爷,奶奶,咱们到了。”
老伯听了脸上焦急之色更多,双手摆动,明显想说些什么,连江掀开车帘,笑嘻嘻的道:“老伯您就放心吧,我们家爷可有本事着,肯定给您讨个公道。”
俞逖轻笑着看了他一眼,牵着祝春时的手下了马车。
“怕不怕?我们估计得在这里待上好几年。”
“怕,也不怕。”祝春时看着眼前和城里其他地方比起来算得上富丽堂皇的县衙,门口歪七扭八的站着几个衙役,“我没想过原来太平无忧之下也有人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们也会因为两个铜板丢弃尊严,我没经历过这样的生活。但是六哥你会后悔来到这里吗,会想回去京城重新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吗?我能和你走到这里,就不会半途而废。我从前不知道这些所以尚且能说不知者无罪,但我现在知道了,在我有余力的情况下,我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继续衣不蔽体朝不保夕,然后拍拍手转身离开。”
俞逖垂眸,眼里满是惊艳,他好像是第一天认识祝春时,在东平侯府,在俞家,在这里,每一次都能带给他全新的感受。即使他自认为自己包容她、喜欢她,甚至于爱她,但直到这一刻他好像才真正窥见了祝春时灵魂的一角。
不是雪作肌肤玉作容的闺阁少女,也不是落落大方心思玲珑的俞家六奶奶,而是祝春时,不属于祝家,也不属于他,而是有着自己的想法和信念,并且愿意为之努力的祝春时。
“那将来,还请夫人多多关照。”
祝春时学着他往常的模样挑眉,“夫君亦是。”
平明见两个主子说完话,十分懂眼色的上前抽出木棒敲响县衙门口的衙鼓。
站着打瞌睡的几个衙役猛地被惊醒,却也不着急进去禀告,反而看向俞逖一行人,目光贪婪地看了好几眼,“你们要报官?可以。”说着就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在平明眼前晃悠了两下,“拿来,我就去帮你叫人。”
俞逖见状,终于被气笑了。城门小吏贪婪,城中民生凋敝,如今到了县衙门口,这些看门衙役依旧眼里只有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