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徽感觉这五方上帝的『真经』,其实也在贯彻着斐潜的一个观念,就是只要真正的经学,而不是那些后人假借前人之名杜撰的东西。
前人做前人的经,后人写后人的书,说起来本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后人非要牵扯到了前人,并且以前人的经文作为后来者的标准,或是背书,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新作没问题,其实就是一种根本性的错误。
华夏前进的思想,应该年年都如新开的花一般的灿烂,而不是千篇一律的就如古花一样的苍老。
古文经的诞生,和今文经隔了一代人。
而且司马徽如今发现,古文经其实有三批,或者说是三个版本。
甚至可能还有更多的版本……
也就是从孝文皇帝,到了孝景皇帝。
司马徽之前为什么觉得古文经是真的,主要是因为古文经一个是在孔氏府内被发现的,另外一个是刘余这个人据说是从小有口吃,好声色,养狗马,没有争帝位的能力,也就不存在利用古文经来争功了……
鲁恭王所得,或许应该是真的,但是那些书籍,并没有什么后续的动静,便是无所踪了。
司马徽一度觉得这件事情很可惜,但是现在想起来,在可惜之外,就多了几分的可疑。
毕竟以常理推之,既是鲁恭王坏孔宅所得书,似乎此本就不应有孔安国家人再献之事。孔安国所谓家藏本和鲁恭王的孔壁本,很可能并不是同一个。
孔安国的古文经,应该是第二版。
孔安国的版本,是『古以今之』,也就是用今文的方式去解读了古文。所以虽然名义上称之为古文,但是实际上有可能并非真的完全是古文。
那么第一版应该在谁手中呢?
司马徽觉得应该是在刘歆手里,刘歆是淮南王刘向的儿子。而刘向的父亲是刘德,刘德又是刘余的兄长,所以如果说鲁恭王刘余获得了藏书,然后作为一个喜好走狗飞鹰,声色美女的家伙来说,将书籍送出去给自家兄弟之中喜欢这些经书的人,似乎才是一个合乎常理的推断。
刘歆对当时的博士只传授今文经,不传授古文经非常不满。于是上书汉哀帝,指责今文经为秦代燹书之后新编的经书,和古文《尚书》相比根本就残缺不全。请求立古文经《毛诗》、《左传》、《礼》等古文经于学官之中。
只可惜啊……
刘歆的古文经没赶上好时候,经过他整理的经文可能是真的,但是没过几年,王莽掌握了实权,王莽为了便于推行自己的改革,便想到了『托古改制』,于是刚刚站稳脚跟的『古文经学』正准备大干一场,把自己的学说发扬光大,却因为王莽的倒台,刘秀的崛起,而突遭变故,尽数团灭。
此外,司马徽在东观藏书之中发现,其实在汉成帝的时候,还有一个姓张的,搞出来一百零二篇的《尚书》献给皇帝。皇帝命人从库房里找出当年孔安国的献书进行比对,发现同样的篇名却有完全不同的内容。所以至少在汉成帝的时候,古文经就已经是好多版本了,而且孔安国的版本,至少在汉成帝的时候依旧在皇室之中。
其实在历史上不仅是汉代有人假古文今文的名头搞事情,就算是到了后面的封建王朝之中,也有大批的人假借古人的名头,动不动就说是某某古人所作,实际上么……
关于这个古文今文的真假,一直是华夏文人的一个情结。在北宋年间,朝廷还专门写了一封国书发去朝鲜,让朝鲜找一找有没有古代,也就是宋代之前的古文经,有的就一定要送来。然后欧阳修老先生也写了一首诗歌,其中表示『令严不许传中国,举世无人识古文。先王大典藏夷貊,苍波浩荡无通津』,如果能谁能找出来,定然是感激流涕。从这个方面来说,也从一定的角度上证明了整个东亚文化圈,都是从华夏起源发展出去的。
几千年来,华夏的流量密码就是『尊古』二字。对传统封建王朝来说,有一个不言而喻的道理,时代愈古远,所说的话就愈权威,愈接近真理。
这个标准一方面带来了好处,『尊古』的精神刺激了华夏历史的蓬勃发达,也使得华夏的对于历史,历朝历代都很重视,使得后人还能读到这些千年古书。
另外一方面,这个标准也带来了坏处,在这些传统经文书籍之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一层层地解释,同时也是一层层依附古人说话。形成了『经、传、注、疏』的套娃形式,一层解释上一层,各层之间有着明确的诠释权力安排,下面一层的解释永远不会去质疑或改动上面一层。
『这……或许就是骠骑真正想要我们去做的……』司马徽伸手过去,原本或许是想要拍拍郑玄的手臂,但是落下的时候却依旧是轻拍在床榻边,『郑公……老家伙,要早点好起来啊……我可不想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上台去做这个事情……』
『毕竟……这也是你走了一半的路……古今,真假,哈哈,』司马徽长长的喟叹了一声,『都不如……正经正解啊……如今授经大典你算是错过了,但是这正经正解,你可是要好起来啊……可不能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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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zz……
骠骑大将军府。
『父亲大人……』
斐蓁屁颠颠的跑到了后堂之上,先是装模作样的作了一礼,然后便是急切的说道,『父亲大人,我想要去看授经大典!』
斐潜微微撇嘴,对于后世各类庆典已经是熟视无睹的他,像是什么授经大典的其实真引不出他任何的好奇心。
可是转头看到了斐蓁的目光,斐潜又似乎有点明白。
『嗯,你要去看呢,也不是不行……我可以让人带你去最好的位置上去看……』斐潜笑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不过么……』
斐蓁垮塌了肩膀,愁眉苦脸的叹息道,『我就知道……说罢,父亲大人,这次是个什么题目?』
『嗯,让我想想……』斐潜捏了捏下巴上的胡须,『对了,既然是欲观礼,不妨试论「礼」之一字罢!』
『礼?』斐蓁吞了一口唾沫,『父亲大人你认真的么?这么大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