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咳嗽了一下,然后慨然说道:『曹贼居邺城,乃冀州不得稳也,不得不镇而守之,故而青徐之际必然有所空虚,再者泰山臧霸等人,虽说奉曹贼为首,然各有肚肠,若是我等大军以进,再联络其中,纵然不可使其归顺,亦可搅乱阵脚,令其固守而不出,如此青徐必乱!届时……』
周瑜微微笑了笑,打断了孙权的滔滔不绝,『主公……主公,还请实言相告!』这个味道才是孙权么,刚才吓了一跳,还以为换人了……
孙权又是咳嗽了一声,略微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个……如今江东财政困乏,徐州虽说之前大战,然下邳等地仍属于富庶……又有下邳陈氏新丧,新官上任,地方不稳,纵然不胜,亦可以劫掠人口,以舟船运……』
周瑜盯着孙权,举起了手来,『主公!还请实言相告!』
孙权瞪着周瑜,周瑜也瞪着孙权。
『这个……』孙权沉默了片刻,终于是开口说道,『江东士族,私藏粮草,隐匿人口,囤积私兵!此乃江东大患!不除之,江东终不得安!故此次出战,胜之固然亦喜,败之,便是折损江东大户之力,方可……使得江山巩固,不受他人掣肘!』
孙权说完,然后死死的看着周瑜。
周瑜缓缓的闭上眼,半响之后才重新睁开,迎上了孙权的目光,『若是江东折损过重,民生不堪其负,主公又当如何?』
『故需公瑾兄助之!有公瑾兄坐镇调度,便是可伤而不殆,损而不亡……』孙权缓缓的说道,『贪财之辈,便也怨不得旁人……』
周瑜皱着眉头,『主公……主公何行此急策也?若是主公今日之心智,五年便可侵削,十年便可稳固,届时江东上下一心,何金不可克?何敌不可败?』
孙权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叹息道:『公瑾兄,某何尝不想如此?可是时不我待啊!如今斐贼居西北,以关中为枢纽,南北调度,东西横联,又有商贾之利行于天下!江东一年所积,十有八九皆耗费于此!长此以往,江东日日辛劳,夜夜忙碌,岂不是替斐贼劳作?替斐贼而做衣裳?!』
『曹贼居冀豫,人口密集,耕田丰盈,虽说当下弱于斐贼,然则底蕴未失,田亩未损,假以时日,便是屯粮屯兵,以耗而胜!反观江东,田直秣陵京口之地,其余之地,便如吴郡一般,皆为江东大户所占!要钱无钱,要粮无粮,若是五年忍气,十年生养,便又是如何?天下便是他人所有,江东唯有低头认输!孙氏基业化为乌有!』
孙权再次离席而拜,『公瑾兄!看在家兄面上,便是助小弟一臂之力罢!』
孙权最终还是将孙策给抬了出来……
周瑜缓缓的叹了一口气,上前扶起了孙权,『也罢……主公……仅此一次……』
孙权大喜,又是长揖到地。
周瑜避之不受,然后再次拉着孙权落座,缓缓的说道:『主公不必如此……若是瑜领兵而出,主公于江东之中,可有计较?』
孙权点头说道:『有!公瑾兄领兵而出,某便令子休于周边搜寻大户子弟贪腐、僭越之罪,严查之!』江东地处偏远,所以越是天高皇帝远,便是越不把『僭越』当回事,重檐的,出行华盖伞的,违规围墙修建牌坊的,一抓就是一大把。
周瑜微微皱眉,『僭越……就不必了,此事不好说……贪腐之罪么,倒是尚可……』
周瑜是考虑说僭越的打击面还是太大,并且这些僭越的发起人,往往不是底层的士族子弟,而是那些上面的家伙,所以一旦是以这个罪名,指向太过于明确,甚至会引起不必要的反弹,不如以贪腐为主要突破点,因为基本上来说能够贪腐的,都是属于比较重要的职位,负责金钱或是要事,将这些人打下来,也好扶持一批新的人上去把控要职。
更何况这年头,只要是个官,真要是认真查起来,那个屁股是干净的?有没有吃点喝点拿点?有没有用点挪点偷点?有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家人给门房给下属默许些好处的?十个里面能有一个手脚干净的,那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反正这个罪名,从春秋到汉代,几百年来,想要搞哪一个人,抓了,直接说贪腐,基本上十有八九都不会错!
孙权也是皱眉,『公瑾兄……这打而不死,反受其害啊……』
『那就不要打太重!』周瑜看了孙权一眼,『驱之,引之,用之,化之……何必都打死?越是急躁,便越是成不了大事!』
闻言,孙权沉默了很久,很久。
对于孙权来说,他真的是希望功成于一役,并且这样的手段也不是每回都能用的,这次用了,若是不能彻底将江东大户铲除,那么下一次要么就是要承受江东大户的反噬,要么就是江东大户学聪明了不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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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孙权才会不惜抛掉面子,低声下气的来求周瑜,因为只有周瑜肯配合,这样的计策才有可能成功……
可是孙权没有想到,周瑜即便是同意配合了,依旧是不远以彻底清除江东大户。
『主公……』周瑜缓缓的说道,『伯符兄在世之时,也常有论此事……』
『啊?先兄……是如何说的?』孙权问道。
周瑜笑了笑,似乎是回忆起了一些什么开心的事情来,『伯符兄说……如不顺意,皆尽杀之!若是一人不服,便杀一人,若是一族不服,便屠一族,若是天下皆不服,便是杀尽天下人!』
孙权听得眉飞色舞,差点就要鼓掌喝彩,『先兄豪迈!』
『是啊,豪迈……』周瑜的神色重新落寞了下来,『豪迈而死……』
孙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