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洗了手,又擦了擦脸,觉得自家面皮上有些泛红。
谁能知道那么好看的盘子,竟然是用来接洗手水的?就像是现在石头坐的席子,竟然还是两层,一个大的,然后还有一个小的,花纹繁复……
其实石头并不知道,这两个席子,其实名称并不相同。汉代用餐时,先铺上尺寸较大的,称之为『筵』,再铺上尺寸较小,质地更细腻的,才叫做『席』,然后按照身份地位的不同,以跽坐的方式坐在不同方位的席上。
给石头个人使用的漆案很快的摆放在了石头面前。
漆案外红内黑,底部有矮足,周边勾勒有菱形的纹,在漆案正中也有三个字,石头依旧不认识,石头猜测大抵上应该是酒楼的名号之类的,在漆案之上,有三个漆盘,略深,显然是用来装食物,一个用来装酒的漆卮,一个用来饮酒的漆耳杯,都是同样的款式,外红内黑,一圈的菱形花纹。
『这一套,要多少钱啊……』石头摸着漆案,忽然有些后悔走进来了,但是又不好意思就这么跑了,不免有些心情忐忑起来。
正在石头拿了一个漆盘正在端详的时候,漆鼎被端了上来。
木质漆鼎显然是无法用明火加热的,所以只是用来盛放烹饪好的食物而已,而这样的一个漆鼎,便是此间酒楼的特色,也是大汉子民心中所念所想,『鼎食』。
石头虽有爵位,但依旧是民爵的范畴,虽然说酒楼利用木质漆鼎绕开了律法,但是数量上还是遵从了礼法的限定,所以给石头的便只有一个漆鼎。《周礼》规定,天子可以用九鼎,卿用七鼎,大夫用五鼎,士用三鼎。所以石头用一鼎,倒也没有越过红线。
漆鼎和普通的青铜鼎款式差不多类似,都是鼓腹三足,也和石头面前的其他漆盘器具一样,外红内黑,充满了大汉特有的色彩。在鼎上还有盖,显然是为了防止菜肴热量跑得太快。盖子上面有三个钮,似乎还是某种动物,反正石头认不太出来,同样的,对于在漆鼎上面的那些扭来扭去的纹路,石头也就只觉得好看,也同样认不出具体画的是动物,还是植物……
之前那个奉匜的年长侍从似乎也明白了石头的尴尬,主动低声解释道:『这个是匕,用来装菜出来……像这样……然后那边有馍和小菜……在那边,看到了么?然后这些盘子,一个是用来装这个,一个是装馍,一个是装腌菜……酒水则是在那边……客官可以自取,不限分量……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客官可唤在下就是……』
石头觉得那个所谓的『匕』一点都不像是刀匕,反倒是有些像是有点凹陷的小铲子……
其实说起来似乎高大上的『鼎食』,实际上有些像是后世里面的半自助,或者说是定食,那一鼎羊肉萝卜是固定数量的,但是主食和小菜则是不限制供应的,吃饱为止。
当然,这样的模式在汉代还是比较新颖的,也使得来此处吃饭的人有很多,既有像是石头这样的普通民户,也有商人,也有士族子弟……
对,簪袅爵位还需要服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不算是完全脱离了『民』这个概念。
骠骑斐潜重新复用前秦爵位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只有在西域这个爵位的似乎才体现得特别的有用,像是石头这样的,若是出了海头城,在遇到困难的时候,甚至可以到一般的哨卡和军寨申请一定的补给,而平民则是没有这样的待遇,当然爵位越高,享受的东西也就越多,这一点和前秦差不多一样。
主要是西域这一带有爵位的少,而关中三辅,以及山东一带,因为汉代民爵泛滥,所以都有些不值钱了……
萝卜炖羊肉,虽然不算是什么绝品佳肴,但是石头依旧是吃得满嘴流油,甚至觉得这个酒楼里面的馍都比一般的馍要更香,当他忍不住再次起身去取馍,准备将漆鼎里面还有一些残存的羊肉汤也泡着馍吃了的时候,便被临席的两个士林模样的子弟嘲笑了。
关中三辅,以及陇右地区,也有不少的士族子弟到了西域,但是么,这些人却甚少像是石头这样能吃苦,能豁出命去无人区寻找金矿,再加上又扔不下自家面子去做一些事情,因此很多时候便是嘲笑旁人的时候责无旁贷,自己做事的时候挑三拣四……
小主,
『果真是礼不下庶人也!呵呵,圣贤果不欺某!』
『凡进食之礼,左肴右被,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脍炙处外,疏酱处内,葱片处右,酒浆处右。以脯俗置者,左朐右末……呵呵,且观之,竟无一处合礼是也!』
『然!所谓毋搏饭,毋放饭,毋流歌,毋咤食,毋啮骨。毋反鱼肉,毋投狗骨。毋固获,毋扬饭,毋以箸,毋捉羹,毋刺齿……如今条条状状,恶形恶状,宛如豚犬争食,实为不堪入目是也……』
『白虎通云,礼为有知,制刑为无知。设礼谓酬酢之礼,不及庶人是也,今观之,真知灼见是也!』
『呵呵,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哼哈哈哈!』
两人看着石头,便是一同大笑起来。
石头虽然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一些什么,但是下意识的似乎感觉到了二人情绪上面的不对,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应该要说一些什么……
想要继续吃,心中却觉得很不舒服,若是就此不吃了,又舍不得这些残存的羊肉汤,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应该继续吃,还是说就此罢手。见到了石头窘迫,旁席的二人就更是越发笑得东倒西歪,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石头咬着牙,瞪着眼,而临席二人却毫不在意,依旧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