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树不用太平整的土地,也不用像是庄禾一样,需要特别开垦什么水渠,只需要初等的施肥和灌溉就可以了,既不用占用耕田,又可以有额外的产出,至于泥陶罐子什么的,也可以顺便就在一旁烧制了,简直就是汉代最佳的经济作物。
再加上不是压制实心的,因此一小罐茶叶其实并没有多少重量,也就大概二两多一些的样子,虽然拿在手中感觉挺沉的,但是那是因为陶土罐子啊!
陶土罐子能不重么?
这个跟后世那种什么什么包装,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水开了,咕嘟有声。
荀谌将水壶的水提来,先略在茶壶之中倒了些水冲洗掉了茶叶表面的尘土杂物,然后再次冲泡之后,才倒出了两小碗茶水,将其中一碗推到了荀攸的面前。
荀攸低头看着,茶汤清澈见底,隐隐茶香扑鼻,不由得低低赞叹一声,先向荀谌谢过,然后捧起碗,缓缓喝下。
旋即,是第二次冲泡。
然后第三次。
三次冲泡之后,荀谌便停了下来,然后将茶叶从茶壶之中掏了出来,放到一旁的小平地钵之中,显然是不准备再次冲泡了。
“这茶叶……”荀攸看着被冲泡舒展而开的茶叶叶片,有些疑惑,看这个样子,这些茶叶难道不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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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谌也没有立刻回答荀攸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将茶具什么的都规整好了,才叫来了仆从抬下去,等仆从将炉子和茶具都撤下,又端上了一些糕点干果之后,荀谌才缓缓地说道:“为君子者,取其精华足矣,岂可尽食之?”
荀攸愣了一下,吸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这些茶叶真的会浪费么?不会的,仆从撤下去之后自然就会分掉了,对于这些仆从来说,这些经过了三次浸泡过的茶叶,依旧是难得的佳品。
荀谌轻声说道,声音虽然不大,但一字一顿,充满了力量,“天地万物,需有余数,不也用其尽也。天尽则昏,地尽则瘠,人若尽,则亡……”
“治国之道,亦同于此。愚钝之人,只知敛千家万户之财,占千亩万石之地,尤不得足,孰不知吃尽用尽,便是百姓动荡,大乱滋生……”荀谌继续说道,“此茶价虽不高,然并北关中尽用之,亦贩西北,所需数目极大。仅此一项,便年入二百万钱!然于此之中,农夫、陶工、走运、商贾亦得其余,各得其利……如此,公达可明白了?”
荀攸眉眼动了动,但是依旧默然。
“山东之人,已然途尽。”荀谌声调转寒,缓缓的说道,“光武定于雒,亦困于雒也。百年前后,可有变化?治下之民,可有余利?人用其尽,焉得不反?黄巾之乱,其数亦定,虽镇之一时,国本亦动,故而有如今之局也……”
贪婪永远都是无止境的,不要指望着贪婪能够发什么善心,但凡是将人往死里用的,必然会出现各种乱局,或早或晚,这是定数。
斐潜觉得荀攸是个人才,打算将其留下来,荀谌自然也是赞成,毕竟一来荀攸确实可堪一用,二来荀谌自己一个人也觉得有些单薄,尤其是在荆襄这一帮子人面前,因此能够拉荀攸入伙自然是最好不过。
但是纵然如此,荀谌并不打算苦劝,也不打算哀求,而是让荀攸自己去体会,因为荀谌相信,蠢人勿鼓,愚人不言。蠢笨的人只相信自己所看到听到的,根本看不见也听不进去其他人所表明的道理,所以纵然是用钟鼓在其身旁敲响,也未必能将其震醒。
而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
一碗茶,却将骠骑将军斐潜和原本山东诸人的区别展现得淋漓尽致,当年荀谌也是看到此点,才留了下来,而他也同样相信,如果荀攸够聪明,也一样会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