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平五年二月,廿二。
宜沐浴,扫舍。余事不取。
今日微风。
有雨。
淅淅沥沥而下,落在瓦片之上,汇集成为水流,落于堂中。
周瑜素衣散发盘坐在堂前,仰首望天,一动不动。
幽暗的天色绵延着,从此处到彼处,就像是江东之局一般,沉闷得令人窒息。堂前一杆旌旗,此时也在雨中有气无力的耷拉着,尾翎时不时的翘起一下,似乎在告诉着其他的人,这一面旌旗依旧是要时刻准备着出发,在战场之上飘扬猎舞。
右侧的房檐之下,有一窝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安了家的燕雀,一只燕子蹲在窝沿,安抚着唧唧咋咋焦躁着的两三只小燕,然后不耐又带了一些惶恐的伸着脖子,时不时的歪着脑袋盯着周瑜。
院门之外,仆从小心翼翼的走着,却依旧不小心踩到了石径之上的圆圆湿湿滑滑的小石头,不由得吭哧一声,差点摔倒在地,连忙重新站稳的时候,却发现衣裳的下摆已经打湿了,也作声不得,只能是郁闷的先走到回廊之下,将手中的器物放下之后,才用力的将湿了的衣裳下摆扭干些。
鲁肃穿着一身的蓑衣,来到了院前,先是探头看了看发呆的周瑜,然后在周家仆从的帮助下将蓑衣脱下,抖了抖有些润湿的外袍,穿过了回廊,走到堂前,坐在了周瑜旁边。
“如何?”周瑜依旧望着天,似乎像是想要透过云层查看处星辰变化一般,没有看向鲁肃,径直问道。
鲁肃摇了摇头,说道:“不怎么样……孙仲谋竟然囚了孙早安……”
汉代虽然说男子十五岁就算是差不多成年了,甚至国家法律也允许结婚了,但是在很多人眼中,孙权就算是二十岁,也不见得有多么的成熟。不成熟就代表着性格不稳定,甚至有可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动作来。
江东士族世家原本的想法是让吴氏接替孙家的……
就像是汉代的许多太后一样。
不过很显然,周瑜并不同意,同样保留意见的还有黄盖等一批老将,这些实际上掌管了孙家大部分兵卒的将领,并不愿意听从吴氏的指令,因此孙家内部的斗争从一开始就异常的矛盾。
幸好是吴夫人并没有站出来争夺这个位置,甚至是支持了孙权来继承位置,否则孙家定然是分崩离析的下场。而且吴夫人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做出了这个决定,甚至还亲自写信给了吴贲,让吴贲也一同支持孙权继承孙家的大业,这一份的决断甚至比一般男性都来的刚烈,让周瑜也不由得不佩服。
这种情形出乎江东士族的意料,也使得江东士族有些措手不及。
在江东士族世家的认知当中,孙家遭到不测,必然要陷入内乱当中,然后就可以顺水推舟的鼓动着孙家之中的孙氏一派和吴氏一派两个打得不亦乐乎,最后两败俱伤之下,彻底退出江东这个台面。
然而江东士族没有想到,在吴夫人的迅速反应之下,好多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后续展开,就不得不截然而止……
孙家的外戚、老臣、新将站在了一起,共同支撑起了孙家大旗不堕!
旋即,相应的,孙家没有如同设想的一般垮塌,那么反过来应该付出待价的,自然就是江东士族世家了。
就像是赌桌上面的押注,投进筹码池之中的人才有资格竞争最后的胜利,但是一旦失手,也就意味着投入的那些全数折损……,
江东士族之中,也有些人不甘心这一部分筹码就这样损失掉,所以这两天也就不停的在做一些动作,可惜孙家已经联合起来,虽然不说是铁板一块,但是已不是孙策遇刺之时的摇摇欲坠的样子了……
鲁肃作为周瑜的好友,虽然说也不怎么看好孙权,但是既然周瑜也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也就支持周瑜,这两天都在外面奔走,一方面是搅乱分裂江东士族,一方面也是从中获取一些消息。
孙权这个人么……
的确就像是鲁肃所说的那样,并不怎么样。
“孙早安确实是多有怨言,但是在当下,也翻不出多少风浪来,孙仲谋做出如此行径,岂不是令人齿寒?”鲁肃皱着眉头说道,“须知郑伯克段亦有时,虽说如此可以提前消除,不至于留有后患,不过么……总归是不妥……”
“仲谋尚年幼……”周瑜微微叹息一声,“毕竟没有伯符兄的胆魄……”
孙朗比孙权年龄大,但问题是孙朗是庶出,所以和孙权相比,自然没有了竞争孙家大业宝座的资格,这个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怎么痛快,孙朗自然也是有些牢骚话什么的。
孙朗的牢骚怨言,虽然代表着孙朗对于孙权上位的不满,但也同样反应出孙朗这个人城府并不是多深沉,若是孙朗真的什么都不说,只是在背地里动手脚,才更危险。因此鲁肃说实在的并不用现在就急着处理孙朗,这也就是表示孙权还不是很成熟的意思。
孙权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借着当下众人合力的时候,展示一下力量,打压所有不服的声音,另外一方面也是提前消除隐患,让孙家可以更统合在一起,合力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