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郭图眨眨眼,低声说道,“文将军落败,蒋将军……阵亡……”
“斯……”田丰手一抖,不小心扯下了两三根的胡须,长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半天才慢慢的吐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扯了胡须有些痛,脸色铁青的呵斥道,“此等大事,汝要瞒到几时!”
知道事态紧急,田丰也再拿着什么架子了,跟着郭图到了大将军府。
不过到了大将军府之前,田丰却完全没有了之前在家中的惊讶模样,拄着拐棍缓缓而行,见到了旁人的问候还点头给与回应,一举一动都泰然有序,风度有加,反倒是一旁的郭图额头之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见到了袁绍之后,田丰缓缓行礼。
袁绍上下看了田丰一眼,呼了一口气:“见田公如此,某便心安许多。来,请就座。”
田丰谢过,然后在袁绍下首入座,整理好了衣服下摆,才缓缓的说道:“昔日见大将军执念颇深,失之清明,丰心甚忧也……如今见大将军目清神明,当知已去妄念,丰喜不自胜也!当为大将军贺!”
袁绍失笑,目光闪动,“田公倒是好说辞!”
田丰笑道:“不敢当。如今胡蛮当值繁衍之季,必不久战,若大将军将文将军撤回,胡蛮自去,渔阳当可无忧矣……渔阳既然无忧,冀州盐铁自然可用,与民生养些许时日,届时自然可再组大军,讨逆伐叛……”
袁绍面带笑容,听着,面上的笑容就像是挂上去的面具一般,精美但是僵硬,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吾等悬箪竭浆,远途而袭,离弃故土,原本已是艰难,正所谓‘飞鸟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田丰意有所指的说道,“如今征西鲜卑于幽北,远道而来,所携之粮不过旬月,纵然劫掠所得,也不弥损耗,正如人过壮年,虽有雄心,然体力渐衰,无以为继也。大将军只需谨守幽州,其寇自退。虽有失,然靖可保,不必过虑。”
袁绍明白田丰的意思,垂下了眼帘,遮挡住自己忍不住迸发出来的厌恶和恨意。到了这个时候,田丰依旧还是一个劲的说什么“故土”,什么“生养”,简单一句话就是让袁绍立刻撤兵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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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纷乱,如今百姓凶饥,若不早日平复,待战火绵延,经年不定,届时岂不府廪皆空,民不聊生……”袁绍低着头,没有看田丰,而是盯着自己的桌案上的地图,就像是俯瞰战场一般,缓缓的说道。
田丰笑道:“大将军感怀天下,慈悲为怀,实乃吾等楷模也!然逐鹿者,非力取一途也!昔日荆楚霸王,力拔山兮,所向披靡,然亦败于垓下!有千秋之谋,方有万世之业也……大将军自当风物远量,以谋而取,岂不甚善?”
袁绍仰头哈哈大笑,“田公果然谋划深远,老重持国……不过,若想以谋定邦,以衡轻重,还需田公多多襄助才是!”
田丰抚须微笑着说道:“但为国家计,大将军有令,丰焉敢不从?若大将军尚觉田某尚可一饭,丰愿再次北上幽州,驱逐胡蛮,为大将军扫荡敌患!使鲜卑胡蛮得知,大将军之威,不可轻悔!”
袁绍笑着摇摇头说道:“田公壮志,某亦佩服。然鲜卑些许跳梁之辈,焉需再劳田公大驾?值令文沮二人督办就是……倒是征西……迟早乃大患也,不知田公可有何策以对?”
田丰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关中三辅,水利失修,耕田败坏,加之董贼残暴,人土两失,已然不复初汉之盛也。山西之地,贫瘠无比,不耐耕作,又无特产,何必劳师动众,兴师而伐?如今大汉火德,火燃久也,自有烬生,故而有黄巾之乱,然灰烬飘零,无有根基,虽为纷扬,终究尘定,因此黄巾之盛于一时,然败也速,其天定也,乃土德不得克火也。土尽则金生,故当下之时,征西之盛,属金之兴也!然金者刚则者,不耐其久,大将军身处北方,正为水兴之地,水则善柔,当属龙腾于海,正符大将军之势也!大将军如今以水击金,乃逆取之势也,故而有败。圣人言,上善若水也,大将军可南联诸侯,兼容并蓄,以柔而取,待征西气运衰竭,届时权柄在手,大汉上下莫敢不从,区区窘迫山西之地,些许胡蛮之兵,岂能与大将军争辉?不知大将军以为然否?”田丰原本不屑于什么谶纬之说的,但是为了妥协,依旧选了一些应时应景的好话来说。
袁绍听了,显然心情舒畅了许多,颇感兴趣的问道:“如此说来,吾军当树玄青旗,改服之色,承水之德,以应运之?善!便依田公就是!”
“大将军英明!”田丰连忙一锤子敲下去,就算是敲下了跟脚。
两人坐在堂内,相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起来,只不过真不知道这笑容之中,有几分的真,有几分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