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徐员外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实不相瞒,徐某的妾室在今日超度之后已经派人下葬了。”
“是么?那我怎么闻到那么大一股味道了呢?”贺难拱了拱鼻子,刻意做出了“嗅”的动作。
“贺狱曹这般作态怕是对死者有些大不敬了吧……”徐员外至此已经是咬牙切齿地说话了。
“呵呵……难道徐员外您拿亡故之人做幌子就敬了?”贺难与之针锋相对,今天他必须进这道门。
看着阶上这两位哪个都惹不起的主儿,底下的人也犯了难,不过说到底他们这是公事,邢捕头还是硬着头皮打了个圆场:“徐老爷不愿妾室故去后受到叨扰是人之常情,但我们当差的也是公事公办,还请徐老爷行个方便。”
对峙了半晌,徐员外兴许也是想明白了,便冷哼一声道:“那就跟我进来吧。”
贺难安排两名捕快跟随仵作去抬尸体,自己则带着邢捕头跟在徐员外的身后走进正厅。
“既然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了。”徐员外缓缓开口:“之所以我要撒那个不大不小的谎说已经将她的尸体下葬,是因为我怕她死后还不得安宁,遭人亵渎。”
“哦?在下还真没想到徐老爷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啊?”贺难操着一口嘲弄地口吻说道,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那您可知道,尊妾室在生前或许已经遭人亵渎了么?”
“这……这怎么可能?”徐员外一下子便愣住了,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贺难所说的此“妾”非彼“妾”,便佯装愤怒——至少在贺难眼中是“佯装”——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口中厉喝一声:“若真是那群畜生做的,我必饶不了他们!”
“哦?哪群畜生?”贺难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徐员外难不成还真知道点儿什么?
徐员外定了定神,娓娓道来:“我见贺狱曹年纪轻轻,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应是不知道当年之事……”
大概在十数年前,水寒郡以东,朔来郡以北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伙人,他们自称为“千面教”——说他们是妖人也好,是方士也罢,总之就是个类似于邪教的团伙,他们打着拜神传教的名义在此地周边活动,实际上却供奉着名为“千面仙”的玩意儿——为什么说是“玩意儿”,是因为很难用语言去描述它究竟是什么,虽然名字中有“仙”,但看它的徒子徒孙所行之事却无异于妖魔之为。从名字就可以知道这个所谓的千面仙千变万化,无固定模样,千面中人笃信他们的千面老仙长生不死,并可以将这种奇能赋予它的信众们,而这长生不死的方式就是“借尸还魂”。千面信众会定期搜罗一些人、并将他们的头颅割下来供奉在千面老仙那张无脸的泥像前,待头颅内的血流干、皮肤完全干瘪之后就说明“千面老仙已经借尽了此人寿数,并且可以依托此人之面容存活于世”,也就是多了一条命。而谁将此人头颅割下并供奉在无脸泥像之前,谁就也能借此人身份多活一世。
你说这千面老仙一听起来就是扯淡的事儿能有人信么?当然有,而且还不少。天下永远都不缺蒙昧无知之人,对于长生不死的向往是这些人信奉千面老仙的源动力。
当然,最搞笑的事儿是真正信千面老仙的都是普通的信徒,教主压根儿就不相信什么千面老仙,这玩意儿就是他妈的他自己编出来的,为什么这么说呢——教中有一规矩便是供奉给千面老仙的祭品顺序必须是童男、童女、青年男子、青年女子、老年男子和老年女子,分别对应着少阳少阴、中阳中阴、老阳老阴——是的,他们在四象的基础上还编出来了个“中阳中阴”。而有资格享用这种“长生”的人自然就是高等教众,每期共有六人,而怎么才能成为高等教众呢——捐钱呗。至于多长时间为期那就是教主自己定夺了,只要缺钱了就可以假托老仙之名怂恿这些教众积极上供,然后再根据“贡献”选择谁能得到“仙力”。而除了所谓的长生秘术之外若是被祭的女子生得貌美,也免不了遭到这些畜生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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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千面老仙之说有着诸多破绽,但唯独“易容长生”这一点好解释——如果这些得了长生之人不幸罹难,就可以说他们今生阳寿已尽,已经转生成他人了。
当然如果有冤大头反应过味儿来了,千面教主也不怕——一来这些人杀人献头之事都被教主以“某某人于某年某月某日献颅于老仙”这样的句子记录在册,此为威逼;二来这千面教主鼓唇弄舌的本事也是一流,他将之前的钱财如数奉还给此人,并与其约定好只要是他吸纳进来的教众,这些人捐赠的钱都可以三七分帐,此为利诱。正是凭借着威逼利诱这亘古不变的办法,千面教吸收了很多这样的人,颇具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