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幢三层木楼外表寻常普通,没有什么华彩重妆,也没有什么飞檐勾角,只是简简单单地依山而起,但那些用了清漆的木料应该不是凡物,看着风雨经年留下的痕迹,不知在这书院深处静立多少年,却是没有任何细节透出衰败痕迹。
宁缺仰头看着木楼上方那块写着旧书楼三字的横匾,缓缓握紧了袖子里的拳头,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心跳却无来由加快了几分,下意识里抬起头来,盯着面前这幢寻常的三层木楼,灼热的目光仿佛要把这幢木楼点燃,进入修行世界是他自幼的梦想,这座木楼之中就藏有无数修行的书籍,有着打开修行世界大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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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书楼木门缓缓开启,里面一片清幽,仿佛是一道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没有溅起经年灰尘,没有蛛网拖连,却给人一种时间带来的沧桑压迫感,楼外的宁缺略一沉默,整理衣着,敛神静气,迈步过槛走了进去。
楼内比从楼外看来要大很多,宽阔的空间里整齐排列着不知多少简易书架,书架按照六科和年代分类排列,上面陈列着你能想到的所有书籍,宁缺环顾看去,大部分都是经史集之类的书籍,武技以及修行部分都放在了二楼。
宁缺脚步不停,踏上了楼梯,向着二楼而去,宁缺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不真实的梦,他怔怔站在书架间,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逐渐消化掉心头的震惊。
《李知堂说佛》、《念力与手印的印证关系》、《修行五境简述》、《追忆西陵流年》、《洞玄经》、《南华集》、《南晋剑术流派综述》、《万法鉴赏大辞典》……
宁缺在书架前行走,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书脊上,震惊炽热早已化作了惘然无措,袖中的双手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他不用抽出这些书籍去看,只看这些书名便能猜到里面的内容。
宁缺在书架中抽出了一本他早就选好的书籍,横翻开了手中的薄册,这正是当初赵无昊第一次进入二楼看得那本《雪山气海初探》,是修行的最基础书籍,简单易懂,没有什么玄奥,但却是最合适初学者的书籍。
《雪山气海初探》的第一句话便是:天地有呼吸,是为息也。
宁缺紧张而专注地顺着那些手写墨迹向下看去,忽然间他发现眼中的字迹变得模糊起来,仿佛眼睛和书籍之间布满了迷雾,他连忙轻咬舌尖,强行清醒过来继续阅读。
旧书楼的玄妙书册,无法记忆,只能体会,人力终究有时穷,若没有修行潜质,却要强行看书,会导致某些很不妙的结果发生,比如昏厥。
“人乃万物之灵,故能体悟自然之道,意志为力,是为念力也。”
随着阅读,薄册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渐渐洇成一团一团的墨污,宁缺拼命地眯着眼睛,想要让视眼中的字变得更清晰些,因为太过专注,眉心竟是开始隐隐做痛起来,而那些模糊的字迹竟渐渐飘离了纸面!
“人之念力发于脑际,汇于雪山气海之间,盈凝为霜为露为水,行诸窍而散诸体外,与身周天地之息相感……”
一个个模糊的墨迹飘离了微黄的纸面,进入宁缺的眼眸,进入他的脑海,变得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就像是大海船旁探入海水中的长桨,不停搅拌激荡着他的脑浆。
宁缺并没有觉得痛,但发现自己的身体随着这种搅动,开始摇晃起来,眼神越来越模糊,胸口处一阵烦闷欲呕,如同晕船到了极处!他闷哼一声,强行合上手中的薄册,极为急促地喘息数声,终于从那种玄妙的晕眩世界里摆脱出来,深深呼吸数口,渐渐恢复了平静。
二楼隐秘处的赵无昊微微挑眉,抬头看向了宁缺的方向,眼前的书架都遮挡不住视线,将一切尽收眼底,看着脸色苍白的宁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赵无昊在旧书楼内清修六年,不知见过多少新入书院的学生,因为看书而迷失,直至最后难以承荷精神冲击,就此昏厥,但像宁缺这样已经开始看书,却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心神重新合上书册的人,却是极为罕见。
“意志力不错,难怪日后可以打破先天桎梏,踏入修行之路!”
宁缺此时全部心神都放在手中这本薄薄的书册上,当他调息完毕,觉得自己的精神体力已经恢复正常,毫不犹豫地重新掀开薄册封面,继续向下看去。
刚才他看到了相感二字,于是此时便从相感二字继续,然而这一回,当他目光刚刚落到相感二字上时,便骤然觉得这两个墨字飘浮而出,直接荡入了自己的脑海,激起了一片极为汹涌的海浪,轰的一声千万座山般的海浪打了过来!
眼中的手与书不见了,宁缺怔怔看着视线间的书架逐渐下沉,密集陈列在一处的书册加速沉沦,最后他看到了雪白的屋顶,然后便是一片黑暗,海底最深处的黑暗。
“还是太逞强了,精神消耗过度!”
四个穿着书院浅色袍子的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走到那名昏厥的宁缺身边,捉手的捉手,捉脚的捉脚,极有默契地同时发力,把那可怜宁缺像小鸡般拎了起来,然后快速向楼梯口快速跑去,动作熟练的仿佛操练过无数遍。
翌日,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同样的书籍。
宁缺没有修行潜质,但他有足够的厮杀经验,面对着旧书楼内那些神秘的书册,他决定以迎战的态度,以坚狠的精神,一点一点劈掉那座拦在身前的大山,愚公移山。
宁缺此时手中拿着那本《雪山气海初探》,他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掀开了书页。
“天地有呼吸,是为息也!”
艰难的书山攀爬不得不从第一步开始,因为宁缺只记得昨天昏迷前拿的是这本书,却不记得自己看过些什么,看到了哪里,他已经可以预见今后的读书过程,将是何等样的艰辛重复,每次都将重新从第一句开始。